小时候,妈妈熬猪油,我就呆呆地站在锅台旁不想走,等到猪油熬好以后,妈妈把油渣抄在碗里头,拿起油渣一入口,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了几顿肉,手上沾满油,舍不得洗手,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放进嘴里吮上好几口。前几年听到这首搞笑的歌,一下子将我的记忆拉回到曾经的童年。其实笑话,很多时候就是大实话,这首搞笑歌,的确是我们那个年代最真实的写照。
那个时候,我们家里一共14口人,物资匮乏的年月,吃肉是件稀罕事。一年到头,也就过年能称上十几斤肉,端午节勉强买上一斤,中秋节多些,能买个一斤半到两斤。每次买肉,妈妈总挑肥多瘦少的,只为多熬些猪油。过年称的肉,大半要拿去走亲戚,除夕夜全家难得饱餐一顿。大年初一清晨,妈妈煮的面条里,父亲和两个哥哥能分到完整的鸡鸭鹅肉块——他们是家里的劳力;而念书的我和弟弟妹妹,还有妈妈自己,只能分些头脚内脏。剩下的好肉,得仔细收着,留到正月招待客人。那时一碗飘着油花的面条,配着鸡杂碎,已是记忆里最丰盛的早餐。
在大集体时代,家里人口多,缺肉少油是常态。人肚子里少油水,饭量自然都非常大,那个时候的我,还是个孩子,一顿都要吃两大碗饭。我记得我十四岁时,一顿就能吃四大碗。生产队每年每人只能分到一斤多菜籽油,猪板油价格比猪肉贵出不少,猪肉0.73元一斤,板油要1.15元。精打细算的妈妈,经常买猪肠子上扯下来的那种花油,一斤只要0.28元。每到饭点,家里盛菜的都是小脸盆、小钵子,碗几乎用不上——这么多人,少一点都不够吃。
展开剩余59%那年生产队油菜大丰收,我家分到36.4斤菜籽油,这是妈妈嫁过来后最多的一次,几乎比往年多出一倍。她眼里闪着光,笑着说:“今年有油吃了!”可全家这么多人,烧一脸盆菜也只能放一汤匙油。即便如此,妈妈还是像得了宝贝似的,仔细盘算着每一滴油的用法。
谁料祸不单行。为防我们这群调皮孩子打翻油罐,妈妈特地将装菜籽油的油瓦罐藏在床底。不料有一天,我们几个在家疯玩,忘关大门和房门,家里的老母猪带着小猪仔溜进屋子。许是闻着油香,猪嘴一拱,瓦罐应声碎裂,金黄的菜籽油渗进土坯地面,瞬间没了踪影。那天小鬼头子的我,自然是挨了一顿打。
看着妈妈红着眼圈收拾碎片,整夜都在抽泣。此后很长一段时间,她脸上都没了笑容。
没了菜籽油,家里的饭菜只剩清水煮的寡淡。实在熬不住,妈妈就去买花油。她总把油切成指甲盖大小,说这样能多出些油来。妈妈熬油时最有耐心,小火慢慢翻炒,等炒出油来再油熬油,待油渣变成诱人的金黄色,再用漏丝瓢把油渣捞出来。这些油渣还得省着用,每次烧菜放上七八粒,全部油渣一家人大致能吃半个月。即便油渣缩得只有小螺丝米大,在我的眼里也是无上的美味。
七八岁的我,对油渣的香气格外敏感。只要厨房飘出那股独特的焦香,我立刻就像装了雷达。但妈妈定下的规矩不能破:必须等全家到齐才能动筷;夹菜不能翻来翻去。所以开饭时,我两眼紧盯着菜盆,只要油渣一露头,眼疾手快地夹起。那油亮亮、软乎乎的油渣,咬下去“嘎吱”作响,油脂在舌尖化开,从嘴巴甜到心窝。哪怕只有指甲盖大,也要用舌头反复挤压出油汁,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,舍不得咽下。
如今,超市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精制油,酒店餐厅里的珍馐佳肴层出不穷。但每当忆起那段岁月,眼前总会浮现妈妈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:她总挑选最肥的肉,买花油,在昏暗的灯光下将油渣分得均匀细碎,为省下几滴油反复擦拭沾着油星的碗碟。那些年,妈妈用瘦弱的肩膀扛起14口人的生计,用粗糙却温暖的双手,将匮乏的日子熬成了带着油渣香的甜。时光或许模糊了童年的模样,却永远清晰了妈妈的艰辛与贤德,那不仅是支撑我们走过风雨的力量,更是浸润在平凡岁月里,无声传承的动人家风。
忆母熬油渣感怀
灶火昏黄岁月长,慈亲巧计度饥荒。
分油细作千家饭,守俭精调百味香。
瓦罐倾时星泪落,油渣嚼处梦魂扬。
而今每忆当年事,犹有淳情绕寸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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